我爱团兵
———————————————————————————
——回来利威尔,现在不到你拼命的时候!
——为什么没有?现在每一天都在死人!法兰和伊莎贝尔死了,我的班死了,米克死了,纳纳巴死了,为什么我不能死?
——为了人类的胜利!
——去他妈的胜利!死秃子你给我让开!
——听我说利威尔,虽然现在这样说非常没有说服力,但我想给你的生活不仅仅只有责任和死亡,我最希望能给你的是……
——是什么?
——……
——埃尔文?
——活下去,利威尔。你要活到那一天。
“……先生?利威尔先生?该起床了。”
利威尔皱着眉头“唔”了一声,推开被子坐在了床沿。被窝的热度还残留在他的肌肤上,他坐了片刻醒了醒神。
门外的人听到了动响就离开了。利威尔不紧不慢地将衣服换好,叠了被子,洗漱,推开门走下楼,客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和三幅餐具。煎蛋,面包,汤,简单但富有营养,从空气中的香味可以判断,味道也应该不赖。
“利威尔先生,早上好!”一个围着围裙的约莫十岁的女孩正在将汤盛到碗里,一个男孩已经坐在了餐桌上——他就是刚刚在门外喊利威尔起床的人。利威尔点头作为对女孩的回应,然后径直走向了男孩旁边的座位。而盛好了汤后,女孩解开围裙,占据了餐桌最后一个空位。
“约翰,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吗?”利威尔问。
男孩像是受惊的鹿一样打了个哆嗦,没有立即回答,他先看向了桌对面的女孩,女孩则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不想上学!”像是从女孩的笑中得到了勇气一般,男孩转向利威尔认真地宣称,“我要去当训练兵!我要像利威尔先生一样,把心脏献给人类!”
“傻话。”利威尔头也不抬地说,“现在人类不需要那么血腥的东西。”
男孩立刻像是被戳漏了气的皮球,沮丧浮现在了他的脸上,女孩看看男孩和利威尔的脸色,嘟起嘴巴,“哥哥真的很崇拜利威尔先生嘛。”
“我的心脏都用不着,何况你的。”利威尔不为所动,“乖乖去上学吧。”
男孩瘪了瘪嘴,似乎很不服气,但没有再说什么。
“安迪,昨天洗的桌布晾干了吗?今天店里该换了。”利威尔又问,这次是向着女孩。
“已经晾好了!只是我的格子裙开边了……”
“拿来我看看。”利威尔放下汤匙。
女孩闻言下了桌,一路小跑拿来一件蓝白格子的裙子,递给利威尔。利威尔翻到衣服的裂口,用手熟练地比了比,将裙子放到了一边。
“放着吧,我今天晚上给你缝。”说着,利威尔走下餐桌推开了大门,门外 Black Tea 几个单词高悬于门上,男孩女孩帮忙拉开了落地的窗帘,早上的阳光立刻透了进来,他们又将桌子椅子整齐地摆到外面,转眼间一个空落落的起居室就变成了一个干净的红茶店。然后女孩抱来了干净的桌布,男孩将他们挨着挨着铺好,利威尔准备起泡茶的用具。
一切都井井有条,直到一阵车铃声从门外响起。利威尔走出门去,送报员已经将今天的报纸放在了门口的小箱子里,利威尔伸手去拿,却在瞟见首版上几个大字时怔了怔神。
——热烈庆祝自由战争胜利二十周年。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想起昨天依稀的梦,利威尔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天空。
“这就是你想要给我的生活吗?埃尔文。”他喃喃自语道。
胜利之后最初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果说他是一件战地披风,那战争结束后他可以稍作改造成为市民休闲的便服;如果他是一个信号枪,那战争结束后他可以改变一下配方变成节日庆典的烟花;如果他是一匹战马,战争结束后他可以装饰自己的鞍辔,载着可爱年轻的少女在城外驰骋玩耍。
可是他是一把刀,专门为斩杀而设计,如果要让他改变存在的价值,除非将他烧灼至面目全非,再放到冷水中重新熔铸一次,否则,他无法分享尘世的温度。
在那段阵痛的时期,他并非没有想过终结这无谓的生命——他冥冥中对死后的世界有种信任,那必然是个不会辜负他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样的信任是怎么来的,就像他说不清自己那次死里逃生究竟是出于什么。人们歌颂他的意志与力量,可他觉得自己只是恍恍惚惚好像被吻了……然后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回来受苦受难。
他出生入死太多次,像他这样的人,有过什么幻觉都不稀奇。人们甚至为这样的幻觉给了一个名字,叫战后应激障碍。
但他觉得那些画面是真的。
在夜里他总是一个人在墙壁上面行走着——这些墙壁已经成为了那段历史的遗迹,只有风和雨常年造访着。那是一个平安夜,下着雪,利威尔站在高墙的边沿上,放眼向远方望去,墙壁内外是一样的万家灯火连绵不绝。偶尔有人驾着马车从城墙穿过,利威尔好眼力,看得见赶车的人焦急的脸。
当然焦急,有人在等他们。就在某一个温暖的窗户后,餐桌上摆着丰厚的食物,女人和孩子围着暖炉喝着热汤,等待着他们。
这样的世界是利威尔陌生的。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残暴,冷血,吃掉了他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随时随地对他露出嘲弄的表情,鄙夷他的弱小。现在,不过几年时光,世界突然温柔的让他不知所措,可没有人能等他,他也等不了任何人,他是这样温柔完整的世界里多余的一个零件,这个零件日日夜夜都在疼痛。
今天是他的生日。
突然间,明明是黑夜,却有耀眼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那是雪。夜风一下子长啸了起来,像一只阴险的野兽,爪牙锋利,利威尔能感觉到它沉重的吐息推上他的背,他头脑昏沉,不由自主地随着它向前倾去,他的头缓缓仰起,背和腰向前弯起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弧度,他的眼里依次倒影砖墙,灯火,风雪,地平线和夜空。
他的身躯未曾这样轻过,仿佛有黑白两色的双翼从他的蝴蝶骨上绽放开来。
他将坠落。
——是什么?
——……
——埃尔文?
——活下去,利威尔。你要活到那一天。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脑内响起,多年前未能解答的问题从记忆深处蓦然浮现,在那个时候,埃尔文深沉的嗓音略微颤抖,克制的怒意之下是刻骨的柔情。
那样的柔情是一张网,正是这张网,网住了他欲坠的身形。
利威尔想,无论埃尔文说的是什么,我都要活到那个时候……尽管这意味着他必须学会在埃尔文不在的世界找到新的活下去的意义。
那是他最后一次接近死亡。
此后,他度过了平凡而幸福的岁月。
三十年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动辄想到血与刀,牺牲与创伤。
他经营着一个红茶店。他的洁癖丝毫未变,以曾把乱丢纸巾的客人单手扔出去而闻名街道。他并不孤单,机缘巧合地收养了几只猫,有一天一对流离失所的兄妹怯生生地在他的店前避雨,利威尔粗暴地把脏鞋子扔出去,脏衣服扔出去,然后把孩子留下,教会他们算数和泡茶。
依然有人对曾经人类最强的名号深深好奇着,曾有不请自来的拜访者用敬畏的语气问过他,“是什么让您活了下来?”
利威尔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因为他不允许我去那里。
“利威尔先生,桌子摆好了……利威尔先生?”
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利威尔对男孩摆了摆手,“今天你三笠阿姨要来,单独留一个隔间出来。”
“哦,好的。”
他再次回头,辽远的天空一碧如洗,似乎有人对他微笑,他海蓝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渐趋透明。
等你,在时间之内,在时间之外。在这端,在彼端。
他们总有一天会重逢。
——————————————————————————————
尾声
——这是您的酒,客人。
——滚,给我红茶。
end
第一个团兵就结束了,是从84话的怨念里延伸出来的,到现在终于写了下来。
本来想写团长还活着的,但是如果死了可以再相见,应该也算是he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