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兵】海穹边境 chp3
埃尔文起航之前查证了所有关于人鱼的传说，确确实实没有见过人鱼变人这一说，这使得他专门为利威尔准备的大水缸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将人裹上自己的衣服，放到了自个儿的床上。
直到现在埃尔文才认真地端详起利威尔的脸。脸偏小，皮肤偏白，五官深邃，而有黑眼圈——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他的体型偏瘦，薄薄的肌肉贴在骨头上。海洋里神明所钟爱的生物，在安安静静躺着的时候，就像一座精致的古希腊雕塑。
凝视着利威尔的脸庞，埃尔文对造物主的敬佩之情又一次溢满了胸怀。大海永远栖息着最壮丽的传说和惊喜，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埃尔文也是被那片蔚蓝所迷惑的人类之一，不惜一切代价地，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离开陆地，向着远方航行。
而在视野最遥远处的，那个蓝色与蓝色的分界线又最为神秘。有人说那里是亡人的国度，人死去的灵魂被水母所引渡，顺着潮汐向那方行进；有人说那里是世界的边缘，海水从陆地的边缘下落，形成巨大的，通向虚无的瀑布；甚至有人认为海洋的边缘并不存在，因为大海本身就是一个通往天空的巨大桥梁。
在埃尔文第一次被父亲带上船的时候，他小小的手指划过航海图上所有已知的岛屿，所有表明了的海域，然后慢慢地抬了起来，指向了海洋与天空分界的彼方。
他说，“我想要去那里，父亲。”
“我的孩子，你永远也达到不了那个地方。”埃尔文的父亲回答到，“至少，活着，绝无可能。”
真的没有可能吗？
不畏惧秘密的无穷，前行一步自有一步的欢喜。
这便是航海家。
手底下的人动了动，将埃尔文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利威尔的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半眯的眼睛迷糊地潋滟了一下，似乎是星光反射在大海上。那点星光映到埃尔文眼里，无数童年在祖父怀里听过的传说，都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熠熠生光。
“醒了么？”
听着这个声音，利威尔的眼睛突然射出寒光，下一刻埃尔文视野一片旋转，脑后发出钝痛，自己已经被利威尔提着领子按到了墙上。眼见利威尔一鼓作气的拳头舞到了面前，埃尔文向右一避的同时，不忘双手环住利威尔的腰，双腿绞住利威尔的腿，顺势一拧，一下子就交换了两个人的位置。
利威尔梗着脖子挣了挣，没能摆脱桎梏，张嘴对埃尔文发出了一声示威的吼叫。
“都已经了上岸了，也该乖乖听话了吧。”埃尔文话里透出一股无奈，“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身下的人安静了一秒钟，然后挣扎地更厉害了。只可惜在水里呼风唤雨的人鱼，离开了水，与接受过一流格斗训练的海军上尉贴身肉搏还是捉襟见肘了。见利威尔毫不服软，埃尔文干脆将被子左右一笼，把利威尔整个紧紧裹了起来，压在身下。利威尔半张脸从被子里露出来，不爽两个字就明晃晃地标在阴郁的眉间。
但是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想要回到大海里吗？利威尔。”埃尔文问，“让我问问你，你能游多远？只是那一块海域的话，太狭窄了吧。”
“我们的世界轮不到你们插嘴，人类！”利威尔呲着牙，“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快点放我回去！”
“你可以回到你的大海，守着你自己那一片海水，那一片落日，但你也可以选择更广阔的世界。在人类的世界，有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说大地其实是一个环，如果一直向同一个方向航行，人就会回到出发的地方——”埃尔文声音变得低而诱人，“你相信吗？利威尔，难道你从来没有好奇过，地平线究竟藏着什么吗？”
利威尔呲起了牙，“……你在说什么傻话。”
“是不是傻话，我们可以亲眼去看看。跟我上岸吧，利威尔。我们会一起征服大海，然后……”
“闭嘴！”利威尔猛地抬起了头，额头重重撞上了埃尔文的下巴，“大海不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疼痛才刚刚袭伤埃尔文的下巴，埃尔文已经发现自己的手里空了。利威尔以极其灵巧的方式钻出了被子，然后窜下了床。几乎是同时，房门发出“砰！”的一声，甲板上值班的船员发出的惊呼就传到了埃尔文的耳里。等埃尔文赶到甲板上，刚刚看见利威尔灵巧的翻过栏杆的身影。他抓住了垂下的缆绳，在空中划下一个弧线，从几个水手间穿过，从船舷边缘跃下。
“砰——”
真是灵巧啊。埃尔文感叹，然后他掏出别在腰间的枪，向空中一鸣。很快，本来船舱一阵骚动，全副武装的水手从房间中钻了出来，不一会儿，舵手把住船舵，观察员爬上瞭望塔，捕鱼网，渔枪全部准备到位。
好不容易逮住的鱼，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走的。
“让他逃掉了吗？”许多守卫的船员从船舷探出身子，然后他们被匆匆赶来的韩吉挤到了一边。韩吉扶着栏杆调整了一下眼镜，突然发出一声大喊，“……不！他没有！他没能游起来！他会淹死！”
韩吉话音未落，一个东西糊上韩吉的脸，一个身影已经从船舷一跃而下，韩吉抓下来一看，是埃尔文跃下瞬间抛开的制服外套。一片水花在海面绽开，埃尔文释出了全身的力气，向水下钻去。
不能放走。埃尔文想，更不能死。
而此时的利威尔悬浮在水中，他挥动着手和脚，却没能找到属于海洋生灵的平衡感，海水灌进了他的鼻腔，带来他从未感受过的刺痛和惊恐。他摆动自己的下肢，却不能将自己向前推进，属于人类的腿孱弱无力，只剩下杂乱无章的蹬踢。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他的大海！
混乱里，利威尔视野里映出一抹金色，有不同于海水的温暖贴上了他的手臂，然后他仰起脖子，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化为水泡。
埃尔文双手从利威尔腋下穿过，向上托起，像托起了一株水草。
船员在甲板上让出一块空地，埃尔文将利威尔扛在肩上，被压迫到了胃部的利威尔吐出了大量的水。拾回意识的利威尔挣扎着要下去，结果埃尔文放了手，他的一双腿一触到地面就往下跪，埃尔文去捞他，被利威尔毫不领情地推开了。利威尔撑着地面发出剧烈的咳嗽，从脖子到脸颊都是一片绯红。
当肺部灼烧的疼痛渐渐减轻，另一种惶恐侵袭上了利威尔的大脑。他见过无数溺水而死的人，他们的身体被泡到浮肿，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痛苦——但那分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他说一只人鱼，在水中呼吸对他来说天经地义。
——直到现在。
他耐以生存的大海拒绝了他，就像锁死了一扇门，门外的他手无寸铁，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他害怕地颤抖，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搁，现在那么多人神色各异地围着他，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牢墙。利威尔的视线茫然地转了几圈，最后怯生生地落回身侧的埃尔文身上，铅灰色的瞳孔一下子蒙上一层颤巍巍的水气，带上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埃尔文的手从他的膝弯下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跟我上岸，利威尔。”这已经不是邀请的语气了，埃尔文陈述着一个事实，“你已经无路可去了。”
利威尔没有说话，他仰起脸，这个姿势，他刚好够到埃尔文的脖子——他应该咬破埃尔文的喉咙，明明这个男人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才是这噩梦的根源，是他所有憎恨应该的载体。但他用自己的犬齿在埃尔文的脖子上划了划，最终还是慢慢侧开头，叼住了埃尔文的衣领。
他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呜咽，不知道算不算是回应。
————————————————————————————————————
已经跑不了啦，利利